【反逆黑白】 Blind Date
因为并不挂心，鲁鲁修所能记得的信息大概就是，对方是个日本人。
短信提示音嘟嘟地响起来，提醒他片刻后不得不奔赴的约会。他把数据保存好，有些不耐地合上笔记本，拿过常穿的风衣，在镜子前匆匆瞥了一眼，抓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被父母安排相亲的时候他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不过是年龄渐长而已，居然会被担心找不到对象。事实上，优越的外部条件使得他从不缺乏异性的青睐和爱慕，只是个人对此感到肤浅而无趣罢了。
尽管百般不情愿，可终究抵不过娜娜莉撒娇的一句，“哥哥，至少去看看嘛，我也想早点有个嫂子啦。”
今天堵车似乎堵得格外厉害，缓慢前行的车流使他原本计划好的时间变得局促，这让他很不快——偏离他计划的事件总是会令他不快的。计算着迟到的概率已经高达76%，手指有些烦躁地轻敲着方向盘——尽管对这场见面并不怎么上心，但这不代表他是一个会容忍自己失礼行为的人。
与约定时间迟了4分钟赶到咖啡厅，刚一踏入便用视线四下搜寻见面对象——日本人在这里可不算常见，应该很好找。咖啡厅的人并不多。他四下环顾了一圈，却没有在那些高鼻深目的本国人中找到一个东方面貌的小姐——只有不远处、同样带着探寻视线的，一个亚裔面孔的男性青年。
向来淡定的鲁鲁修也大脑当机了片刻。虽说本国同性婚姻并不罕见，可他仍想不出来这次何以给他介绍了个男的。作为一个直男，他不记得自己有表现过任何同性恋倾向，顶多被某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吐槽过个别审美略微基佬。难道就因为迄今为止拒绝了太多的异性相亲对象，就被认为了是性取向的问题？
他朝着这里唯一的东方人的位置慢慢走过去。事实上，他从一进门就注意到他的存在了，毕竟那张脸即使在西方人的审美中也是毫不逊色的容貌，在人群中相当引人注目；只是因为性别与预想的不同，他一开始才没有把他作为搜寻目标。鲁鲁修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还是先确认下。依稀记得对方的名字叫红月——红月什么来着？
方才带着探寻目光的青年见他朝自己走过来，脸上也露出了在极力克制惊讶的表情。
鲁鲁修在他面前站定，正打算开口，却是对方先行询问，“您、您就是布里塔尼亚……先生？”
“……我是。”看来是这位没跑了，鲁鲁修强迫自己迅速接受眼下这个事实，“……很抱歉，因为堵车我来晚了。”
“呃、不，并没有、”青年似乎也在努力消化某个事实，“……是我提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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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万万没想到塞西尔小姐给他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个男性。
尤菲米娅·Li·布里塔尼亚怎么听也是个女性的名字啊！
塞西尔像亲姐姐一样照顾过他，对他的很多事情非常操心，尤其人生大事——服兵役刚结束就被安排了相亲。尽管并没有很强烈的结婚打算，只是塞西尔小姐的好意他无法拒绝，便同意了前来见面。
眼下的发展让他非常惊讶，随后十分沮丧地开始在内心自我反思是不是哪里表现得gaygay的让塞西尔小姐有所误会。难道是因为那双带高跟的长筒靴吗？还是那件修身的连体运动服？呜呜……
“是个紫色眼睛的美人哦。”塞西尔小姐这样描述过。好吧，虽然是个男性，但确实容貌出众，不过用美人来形容果然还是有些奇怪，因为那听上去会有点娘，毕竟怎么看对方的美貌都是基于男性特征，举手投足间也完全不缺乏男子气概。与此同时，那双在描述中不常见的紫眼睛毫不留情地掐灭了他的部分希望，让他内心抖了三抖。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死心地存有一丝可能是巧合的幻想。但这一切最终在开口询问了姓氏之后，让得到肯定答案的朱雀彻底放弃了侥幸的念头。
“你好，布里塔尼亚先生……”还是称呼姓氏吧，尤菲米娅先生实在叫不出口，“叫我朱雀就好。”
“啊，嗯，你好，朱雀。”
“……”
“……”
然后就是面面相觑的长久沉默。
最后打破这份沉默的是服务生，“二位先生要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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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主动补齐了名字，避免了他由于不记得而可能导致的尴尬。
但这仍不能减少别的尴尬。
鲁鲁修啜饮了几口咖啡，借此拖延开口的时间，同时偷偷打量了对方几眼。青年长着看上去质感很柔软的棕色卷发，脸庞略微带点稚气，翡翠一样的绿眼睛非常吸引人。他的注意力似乎也刻意集中到面前的咖啡身上，秀气的眉头微皱，好似非常困扰的样子，微微嘟起嘴唇的模样竟有几分可爱。
朱雀。东方神话中的不死鸟么，有趣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不能再这样僵下去。鲁鲁修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打破沉默，没话找话，“今天天气不错啊。”
“哈，是啊。”朱雀干巴巴地接话，“出来玩的人也挺多的。”
“所以我才会遇到堵车，实在是估计错误。对于迟到这一点我非常抱歉，让你久等了。”
“您没有迟到、不用在意的，是我来的早。”这是实话，朱雀比约定的时间提前到了两个小时。他今天去机场送基诺，而约定见面的咖啡厅距离不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朱雀便早早到了这里。想到基诺，这家伙一听说自己之后要去相亲，突然就不肯走了，告诉他自己只是不想辜负塞西尔的好意来见见面而已，好不容易才把他哄上飞机。
已经做好要等上两个小时的准备，没想到相差不多久对方也来了。两人都是提前，所以在他看来这并不算迟到。但对方却认为自己迟到并道歉，只是因为自己比他先到么？可真是绅士啊，这个人。
两人逐渐再度陷入沉默的时候，鲁鲁修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不好意思，”他对朱雀说道，“我回个消息。”
朱雀点点头表示完全不介意，却注意到对方飞速按键的手指停了下来——手机屏幕黑了。
“没电了。”鲁鲁修耸了耸肩，内心腹诽起某个借走充电器就没还的披萨女房客。“不介意的话，可以用我的。”朱雀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鲁鲁修。
“谢谢。”鲁鲁修接过，发现对方用的手机上居然挂着个Hello Kitty的挂坠。手机屏幕亮起，一只看上去睡得很香的黑眼圈灰猫的照片占据了整个屏幕桌面。
归还手机后，鲁鲁修找到了新的话题，“你很喜欢猫么？”
“哈哈，是啊。”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卷毛，略带无奈地说道，“可惜都是单相思。猫似乎不怎么喜欢我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看着对方有些苦恼的表情，鲁鲁修安慰道，“猫这种生物十分傲娇，咬你说不定是因为喜欢你呢。”
“是吗！”像某种小动物一样，眼睛PIPAPIKA地亮起来，“果然亚瑟是爱着我的呢，哈哈哈。”
“亚瑟？”
“就是我做桌面的那只，我养的猫。”
“真是霸气的名字。”鲁鲁修笑道，“你是它的圆桌骑士吗？”
“哈哈，大概。”说到猫的话题青年一改之前的拘谨，话也变多了起来，给鲁鲁修讲了几件亚瑟的趣事。鲁鲁修饶有趣味地听着，看对方时而神采飞扬时而无奈沮丧的表情，觉得对方远比自己讲的猫更有趣。
“只是可惜，卢西亚诺对猫毛过敏，也很不喜欢猫的样子，亚瑟目前被寄养到罗伊德先生家里了……”卢西亚诺是朱雀的同事，前段时间因家庭矛盾离家出走，暂时借住到朱雀家里。
“确实，很多人对猫毛过敏，对喜欢猫的人来说才更残忍呢。”
“你呢？”朱雀问他。
“我当然没事了，”鲁鲁修说道，“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但有只猫做宠物倒也不错。我妹妹娜娜莉就很喜欢猫，我准备今年生日送给她一只。”
“真好，我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呢。”
“大可放心，以后你想养几只都没问题。狗也不错。”
”……呃，是吗……“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朱雀突然心跳加快了几拍。他原意是担心自己说的猫的话题对方其实并不感兴趣，没想到被理解为共同生活的情况下对猫的态度问题……
看到朱雀突然愣怔，表情变得微妙，脸也红了几分，鲁鲁修有点不解，细细一回想刚才的对话，突然顿悟，自己大概是会错了意。不受控制地，他的脸颊迅速升温。啊啊，刚才的话真的是无意识的，难道已经开始默认未来会和朱雀共同生活了么……
他尴尬不已，试图转移话题，“朱雀喜欢下棋吗？国际象棋之类的……”
“这个，完全不擅长呢。”朱雀笑笑，“不过我喜欢看别人下，觉得很厉害，自己来就完全不行了。”
“我倒是很喜欢。”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鲁鲁修觉得对话轻松了许多。他做出一个运筹帷幄的手势，“象棋，讲究的是布局和谋略，以及对对手心思的揣摩和推敲……除了我二哥，跟其他人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败绩。”
“好厉害……你一定很聪明！”
“还好还好。”受到直白夸赞，鲁鲁修微妙地有点小开心。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从小到大从来不缺乏夸赞和崇拜，早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为什么得到朱雀的认同就令他感觉不一样呢。“你感兴趣的话，以后我可以教你。”
“可以啊……不过恐怕会让你失望，哈哈。”朱雀想起自己也有个很擅长国际象棋的上司修乃泽尔，虽然曾被他教过几次，但还是完全做不到能和他对战的程度。“比起这种很费脑子的游戏，我还是喜欢动手多些的，比如组装高达什么的……”
两人互相聊起了各自的兴趣，一扫刚见面时的拘谨尴尬。从兴趣讲到彼此童年生活和过往经历，不论是徒手在河里抓鱼还是带着妹妹在棋室踢馆，彼此迥然的过去，听来都非常有趣。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却产生了一见如故的默契。
“我喜欢在房子里种很多植物。”“那很好，我想种郁金香。”言谈间不自觉带上了对共同生活以后的设想，彼此却毫无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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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上去你很喜欢小孩子啊，”鲁鲁修脸有点发烫，“或许我们可以领养一个……”
“嗯，有很多孤儿需要得到照顾呢。”
谈到对同性婚姻的看法，鲁鲁修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自己突然转变的原直男设定。“同性婚姻合法化颁布了没几年，我没想到我父母思想居然紧随潮流到这个地步。”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塞西尔小姐会……呃。”
了解到对方口中多次提到的塞西尔小姐是照顾朱雀的人，也是这次相亲朱雀那边的牵线人，他不禁问道，“你父母怎么看呢？”
“……我，我父母在我很小就去世了。”朱雀垂下眼睛。
“！”鲁鲁修很后悔自己的唐突，“抱歉，真的很对不起。”原本做着敷衍的打算，他甚至懒得多扫两眼相亲对象的资料。却不料说出了很不该的话语，这让他感到内疚。
“没关系的，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朱雀体谅地对他笑笑。这反而让鲁鲁修更加感到不安。“虽然失去了父母，但罗伊德先生和塞西尔小姐一直对我很好，还有基诺阿尼亚他们也都是我的好朋友，在我心里他们早就和家人一样了。”
“——我会对你好的。”鲁鲁修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两个人的脸都红得不能再红了，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谢、谢谢。”许久之后，才听到朱雀细若蚊呐的回应。
鲁鲁修抬头看他，眼神里带上不自觉的热度。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朱雀也抬起了头。
那双翡翠一样的绿眼睛是那样率真、清澈。鲁鲁修在那其中看到了自己，感觉像是飘飘忽忽落入了碧绿的深潭，被温柔的潭水包围着。
就是这个人了。他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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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差不多了，鲁鲁修原本还有别的安排。尽管恋恋不舍，还是要和朱雀道别了，他们两个也需要回去好好消化一番这次见面带来的诸多感受。
“下次我还可以约你吗？”
“当然。”朱雀脸颊红红地撇开视线。
鬼迷心窍般的，鲁鲁修大着胆子执起对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今天感觉很愉快，谢谢你，朱雀。”看着对方那害羞得不知所措的模样，天知道他有多想在那咬紧的唇上吻一下。
朱雀慌乱地抽开手，“我也……很愉快，布里塔尼亚先生。”
听见这个生分的称呼，鲁鲁修笑道，“叫我鲁鲁修就好。”
“鲁鲁修……诶？！”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意识到什么的朱雀突然睁大眼睛，惊呼出声，“不是——尤菲米娅？”
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名字，鲁鲁修也突然惊呆。
沉默和震惊之中，两人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听上去很甜美的女声传入了他们耳中，“咦，鲁鲁修哥哥也在这里么？”两人几乎是僵硬机械地循着声转过头，看到一个粉色长发的美丽女孩优雅款款地走进他们的视线。
咖啡厅的挂钟发出悦耳的滴答声，提醒现在的时间。正是早到的朱雀原本的约会时间。
看到那双和鲁鲁修有几分相似的紫眼睛时，塞西尔的声音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是个紫色眼睛的美人哦。”
沉默，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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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重新充上电的鲁鲁修的手机里跳出若干未接来电和短信提示。大概的意思是告诉他
卡莲小姐身体不适，暂改了约会日期。
原来，是叫红月卡莲啊。
不过，这已经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无意识地摩挲了下嘴唇，感觉有点莫名的愉快。
